整个禅修过程,始终围绕三个问题在展开:第一,见地问题;第二,功夫问题;第三,方法问题。不管修哪个法门,首先要解决的或者说主要要解决的就是这三个问题:见地、功夫和方法。见地不明,你可能就是盲修瞎炼,功夫不到家,你见地再好,永远达不到目标;有功夫、有见地但方法不对头,也会出偏差。所以这三个问题是所有学禅者必须密切注意、必须非常重视的问题,不能够有一丝的疏忽。
上面介绍达摩禅法的“理入”和“行入”。理入是见地,行人就是功夫。见地就是理论、世界观,功夫就是实践。用现在的话来说,理入,相当于战略思想;行入,相当于战术,具体的方案、步骤。理入和行入,也可以说就是理论和实践。
下面,我们结合“功夫是什么?见地是什么?方法是什么?”这样三个问题,来谈四祖教导的禅法。
道信禅师是中国禅宗的第四祖,生活在公元580年到651年之间。在中国禅宗史上,道信禅师是一位非常重要的、关键性的人物。为什么这么说呢?因为道信禅师继承了他以前的各种禅观思想和修行方法,思想很丰富,是禅宗史上一位承前启后、继往开来的人物。
道信禅师继承了自达摩以来用《楞伽经》印心的传统方式,同时又开启了以《文殊说般若经》中所讲的“一行三昧”为修持法门的新绪,直接影响了五祖弘忍“东山法门”的肇启和六祖慧能“曹溪顿教”的崛兴。
道信禅法的内容很有特点。刚才,我说到四祖禅的思想很丰富,如果逐条拿来讲必然会抓不到重点,没有特色。四祖所讲的禅法,是“念佛禅”,就是《文殊说般若经》中所讲的“一行三昧”。
四祖提倡的“念佛禅”,与我们现在所说的修净土宗的念佛,有所区别。净土宗的念佛是已经选定了一佛,而且在念这一佛的时候有一个明确的目标:就是念佛忆佛,现前当来,必定见佛。见佛以后要往生西方极乐世界、往生净土。这就是我们现在修净土宗的一个根本目标。四祖道信禅师的“念佛禅”,是要我们自己来确定究竟是念哪一佛。你念释迦佛也行,念阿弥陀佛也行,念药师佛也行,念阿閦佛、成就佛都可以。
四祖的“念佛禅”,其根据是从哪里来的呢?
首先是《楞伽经》第一品“一切佛语心品”。对于“一切佛语心品”,禅宗人的理解和一般人的理解有所不同;禅宗人把它理解成了诸佛心第一。第一品,就是把佛心——诸佛的心看做是第一位。所以根据《楞伽经》确定了念佛禅的一个理念:诸佛的心是第一位的。诸佛的心也就是众生的心,众生的心也就是诸佛的心。
第二个根据,是文殊师利菩萨所说的《摩诃般若波罗蜜经》,一般叫《文殊说般若经》。这部经主要讲“一行三昧”。三昧是什么意思?三昧即是“定”、“正定”、“等持”。等持的意思,就是要使定和慧平等地保持。因为三昧不完全是定的问题,一定要有慧做基础,有慧做先导,那么定和慧之间基本上要保持一种平衡的状态。我们平常称赞某个人做某件事情真正恰到好处,就说他深得“此中三昧”。这是“三昧”的引申意思,但是由此也可以说明三昧的重要性。
《文殊说般若经》讲的“一行三昧”是什么呢?就是说“即念佛心是佛”。念佛的这个心,当下就是佛,当下就与佛一体,与佛成为一个完整的统一体。而我们的妄念就是凡夫。为什么说念佛心就是佛呢?念佛的心,就是觉悟的心;妄念,就是凡夫的心。
一行三昧的基本要求,就是要我们明白和相信念佛的心就是佛。在此前提下,“系念一佛,专称名号”。这与净土宗持名念佛有相同的地方,所不同的是一行三昧没有指定念哪一佛,而修净土宗则专念阿弥陀佛。在“系念一佛,专称名号”的时候,要“随佛方所,端身正向,能于一佛,念念相续”。这跟《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》上面讲的道理,基本上是一致的,“都摄六根,净念相继”。我们选择一尊佛,并知道这尊佛是在哪一个世界,他的世界是在什么方向。比如说我们念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,你就选择面向西,端身正坐,并且能够专心致志、一心一意地来称阿弥陀佛的名号。在这个过程当中,你就可以见过去、现在、未来三世诸佛。这就是一行三昧称一佛名、念念相续的基本要求。#p#分页标题#e#
在这当中,念佛禅也有一些必须做到的步骤。比如说,要修一行三昧、修念佛禅,首先要“端坐念实相”。什么叫“端坐念实相”呢?就是通过忏悔以往身心的过失、罪过,使身心获得清净,然后进入佛的世界。
《普贤观经》中有四句话:“一切业障海,皆从妄想生,若欲忏悔者,端坐念实相。”四祖就用这四句话教导我们“端坐念实相”,将我们的身心来一次彻底的洗刷,使我们真正能够以清净的身心进入到佛的世界。
念实相就是要“观一切法,缘生而性空”,观一切法空。能够观一切法缘生性空,就可以从根本上使我们的身心净化,因为观到缘生性空、观到诸法实相,我们所有的执著都能够破除。执著破除了,我们就不会继续起惑造业。
在这里,要谈一谈缘生性空的“空”字。一切法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在这里,为什么佛教却说一切法是空的呢?很容易引起世人的误解。佛教讲一切法空的前提是什么呢?一切法是缘生,是因缘所生。因缘,用现在的话来说,就是条件。缘生,就是说一切法的存在都是有条件的。
根据这样的思路,可以想一想,有没有一件事情是不需要任何条件就能够发生、能够存在、发展呢?从小到大,从天上到人间,我们都找不到这样一个事物——它不需要任何条件而能够存在。一切万法都是互为条件的,它们才都能够各各安住在自己的位置上而又不会错乱,这就叫“是法住法位,世间相常住”。既然一切诸法都是有条件的存在,那么它的基本状态就是因条件可聚可散而具有不稳定性和暂时性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一切诸法都是条件的组合。既是条件的组合,所以其性本空,故名性空。不是说这个物质没有了,而是说任何事物没有一个实在性可得。那么,相有没有呢?相还是有,只是没有一个实体的体性。
所以,学禅的时候,要突破空与有、性与相、有与无这样的一些基本观念。这往往要花很长的时间。如果我们真正明白了一切事物都是有条件的存在,没有一个无条件存在的事物,那么,对于佛教所说的我执法执、我空法空、缘生性空这些道理,我们就可以慢慢地加以把握了。不把握佛教的空义,而想把握佛教的精神、精髓,是不可能的,
佛教之所以为佛教,就是它能够透过并超越一切万事万物的假相,看到它的实相。超越就是出世,没有超越就是世间。能够看到事物的实相,你就出世;看不到事物的实相,你就是在世间。看不到事物的实相,就是烦恼;看到事物的实相,就是菩提。这就叫做“即世而出世”。在这个世间就能够出世,此岸就是彼岸。彼岸世界和此岸世界并不是两个世界,而是同在一个点上。
端坐念实相者,就是要彻底地明白一切业障都是妄想所生。妄想也是依条件而产生的,也是缘生法。如果能够一眼识破妄想的缘生空性,不再执著,那么业障就像烈日下的冰雪一样,即刻就融化了。所以说“罪从心起将心忏,心若灭时罪亦亡,心亡罪灭两俱空,是则名为真忏悔”。
端坐念实相,这是进入一行三昧的第一个条件。第二个条件,是根据《大品般若经》提出的“无所念者,是名念佛”,“即念佛心,名无所念”,也就是说“就此念佛之心,名为无所念”。这就更高一层了。要做到念而又无所念,那就不能以平常的得失之心来念佛,而要以一种无所得的心来念佛。这就是在念佛的时候不要有所希求,要“只问耕耘,莫问收获”,这就是念无所念。在念佛的时候,不要觉得有能念、有所念,这就是念而无念、无念而念。因为念佛的时候,我们此心当下即佛,不要别有所求。若别有所求,那就是在头上安头。所以经典上讲“离心别无有佛,离佛别无有心;念佛即是念心,求心即是求佛”。能够这样念佛,自自然然就能够进入禅定。#p#分页标题#e#
第三点就是在念佛的时候不要起攀缘心。攀缘心指什么呢?比如念佛时希望见到佛,希望得神通得感应,这些都是攀缘心。有这种攀缘心,也可能会见到佛,也可能会有感应,但那是靠不住的。因为感应可能是正常的,也可能是不正常的。因为有许多外在的事物,虽然看不见,但是它们时时刻刻都在用一种能量左右我们。这种能量可能是积极的,也可能是消极的;可能是正的,也可能是邪恶的,既有佛也有魔。如果把握不好,一旦为魔所趁,魔进入到身心,就是平常所说的修行出了偏差。这就是攀缘心所致。不要有攀缘心,一切都要任其自然,时时刻刻把握念佛即是念心、求心即是求佛。能够把握这样一些基本要领,就不会被一些消极的、邪恶的东西所干扰。所以,对于一切外在的东西不要起攀缘心,对待一切事物要用平等心、无二心去看待,这样就可以少走许多弯路,甚至不走弯路。
第四点就是在修一行三昧、修念佛禅的时候,要排除有能观之心和所观之佛,要把能观和所观的界限逐步消除。在开始的时候,还是要有能有所,不可能一步到位,做到能所双亡,这要逐步来。只有逐步做到能所双亡了,一切外缘,包括积极的、消极的,都不能够干扰我们,才能真正做一个与佛同在的人。
这就是四祖讲的进入一行三昧,修念佛禅所应该把握的几点要求。
道信禅师根据《观无量寿经》的教诲阐述了心与佛的关系,直截了当,完全把中介物都排除了,使我们的心当下就能够超越,超越到与佛平等,所谓“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”。如果能够体会到这一点,知道“心是心作”的道理,那么诸佛的法身就能够进入到我们的心想当中,就能够真正达到“心、佛、众生三无差别”的境界,念佛禅到此,可以说就达到炉火纯青、进入三昧的境界了。那时我们就能够知道,佛就是心,心外更无别佛,心佛同体,自己就能够圆满地体会到与佛无二无别的境界。
要达到这种“心作心是”的境界,必须具备五个条件。这五个条件是什么呢?
首先,要知心体。要知道心体,这是一个见地问题。我们每个人的心,体性清净、体与佛同,这就是我们心体的本质。如果我们离开了心体的本质去找佛,可以说“了不可得”。
第二,要知心用。就是要知道我们的心由体起用。心体寂然,而常觉照,这就是心体的作用。如果说在觉照时浮动不安,那就不是寂而常照,而是心地起了波澜,一切妄念就会浮现出来。只有在起作用的时候,又能够保持寂静,这样一切惑业才能够变成真如佛性,一切烦恼才能够转化成菩提。
第三,要常觉不停。觉,觉性、觉照,要保持不间断。 佛的法界是什么呢?佛的法界就是一实相。我们能够明白一 实相,我们的身心世界就可以与实相相应。与实相相应了, 就是常觉不停。
第四,要观身空寂。空寂就是无人相、我相、众生相、 寿者相,要四相皆空,使我们的身心世界以及一切妄念都处 在一种空寂的状态之中。
第五,要守一不移。这是一个方法问题,这个方法就是 不能转移目标。一旦转移了目标,我们就难以做到一行三昧,就难以达到一心不乱的状态。不管是动还是静,只要做到守一不移,就能够明见佛性、早入定门。
这就是四祖道信禅师教导的念佛禅,也就是道信禅法的 功夫。念佛禅的实质,就是一行三昧。
第二个问题,就是道信禅师念佛禅的见地是什么。
道信禅师念佛禅的观点,大体上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,就是“万法不离方寸”。道信禅师用了“方寸”这个形象化的比喻来说明我们的心。他讲的这个心,不是我们的肉团心。但是,不即肉团心、不离肉团心,不在外,不在内,不在中间,这就是我们心的状态。道信禅师说“不离方寸”有什么好处呢?在观想的时候,“不离方寸”能够帮助我们把心集中到一点上,这样就会很方便地进入一行三昧,进入到禅定的境界。#p#分页标题#e#
道信禅师的弟子,除了五祖弘忍之外,还有一位就是牛头法融。所以,四祖道信实际上传出了两个宗:一个是禅宗本身,一个叫做牛头宗。牛头宗也传了好几代,也出了几位大禅师。道信禅师在接引牛头法融禅师时,讲过一段非常精彩的话。他对牛头法融禅师说:“百千法门,同归方寸。河沙妙德,总在心源。一切戒门、定门、慧门,神通变化,悉自具足,不离汝心。”
这都是讲的见地问题。
我们的心本自具足,只是它被妄想覆盖住了,一点光明也显现不出来。我们一定要有这样的见地,不然,我们的努力就等于白费功夫。比如说我们要挖掘宝藏,首先要了解清楚这里确实有宝藏,这样我们才能进行挖掘。否则,挖了半天什么也没有,那不是白费劲吗?因此我们一定要明白,百千法门,同归方寸;百千法门,不离自心;离心无别佛,离佛别无心。所以“是心是佛,是心作佛”。河沙妙德——三十二相、八十种好、十力、四无畏,一切胜妙功德,总在心源,不离自心。学禅要从“戒定慧”三学起修,一切戒门、定门、慧门、神通变化,像这样的一些功德智慧,我们本自具足,也都不离“方寸”。
虽然说我们具足一切河沙妙德,但是在现实生活中,我们每天所面对的基本上是无奈、挣扎与痛苦。这是为什么呢?我想,不论是出家的僧众还是在家学禅的人,在没有真正开悟之前,都要面对这一切。之所以觉得所面对的这个世界,除了无奈还是无奈,除了挣扎还是挣扎,是因为我们做不了自己的主。因此要想真正从无奈之中走出来,从挣扎之中得到解脱,那就要真实修行,得大智慧,得大自在。不真实修行是永无解脱之期的。
对此,道信禅师曾这样教导:“对一切境缘,但莫分别,即自如如。”河沙妙德,总在心源,我们面对挣扎与无奈怎么办呢?对于这一切的境缘,你不要去分别它,而要用一实相来对待。一切不分别,一切自在,一切如如。
一切无奈和烦恼,都来自我们的分别心。在这里,可以联想一下,每天,我们所面对的这个世间到底是什么?这个世间,不是说某一件具体的事件。这个世间,是我们用各种理念所架构起来的,它并不是实在的。我们整天烦恼,其实并不是外在的东西让我们烦恼,而是我们的内心在作怪。大家本来对你很好,是你自己在想,张三李四肯定对我有意见,因为他不同我说话,眼睛又不朝我这边看。这些,都是你的内心虚构出来的,这就叫做分别。不管是年轻人也好,年纪长一点的人也好,明白了这一点,就会清楚,我们的苦恼都是自己找来的。
道信禅师讲“境缘无好丑,好丑起于心”。外在的世界,就是境缘。这个境、这个缘,没有好也没有丑,什么是好?什么是丑?好和丑都是我们的心在分别,都是我们的心在作怪。“心若不强名,妄情从何起?”我们的心总在给外在的世界安立各种各样的假名,好的、丑的、黄的、白的、胖的、瘦的、张三、李四……有了这些假名,接着就有了妄情。我们不去安立、不去架构、不去虚设,妄情从何而起呢?这个语言的世界、符号的世界、概念的世界,把我们弄得晕头转向。所以说,我们总是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。
佛教把语言的世界叫名言世间。名言者,概念也。我们每一天并不是真正生活在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里,而是生活在概念世界里。曾经有一首流行歌曲,叫《跟着感觉走》,其实,在生活中,我们做不到跟着比较直接的感觉走,而是跟着间接的概念走,并非跟着具体的事物走,而是跟着我们给那个事物所安立的名相和概念走。
佛教讲“见缘起者见法,见法者见佛”。见缘起就是见到那个真实的事物了,真正跟那个事物接触了。好比说我现在眼睛不看,我的手摸着一个什么东西,心没有分别,只是直接的接触。当我心念一动,睁眼一看,发现原来这是一个话筒,于是心里就起分别:这个话筒值多少钱,我是不是可以把它拿回家去?世界上的一切事情,都是这样来的。我们就是生活在一个概念的世界当中,生活在一个名言的世界当中,没有真正生活在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里。#p#分页标题#e#
“妄情既不起,真心任遍之。”心如果不给这个真实的世界安立种种的差别名相,我们就不会有妄情,那样我们的真心就会现前,用智慧观照,而不是用识去分别,就像镜子照物一样。当我们用智慧观照世界的时候,一切都是那么美好、那么圆满。当我们用识分别——就是一切从我出发的时候,一切都充满了烦恼——这个人对我好、那个人对我不好,这件事对我有利、那件事对我不利。从自我出发,是在用妄心片面地观察客观世界,并不是真正从一切事物的本来面目出发,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圈子,因此不是“真心任遍之”。
关于念佛禅的见地,道信禅师认为根本要点所在,就是“百千法门,同归方寸,河沙妙德,总在心源”。
第三个问题,就是念佛禅的方法,或者说进入一行三昧的方法。
道信禅师所讲的禅修方法,是“守一不移”。我想,这一点不但是修行的诀窍,也是我们做一切事业的诀窍。做一切事业、成就一切事业的根本方法,就是认准一个目标不动摇。这个方法从哪里来呢?道信禅师继承的是南北朝时代傅大士的方法。道信禅师说,诸经禅观之法有多种多样,但是傅大士只是举了“守一不移”的方法。傅大士是梁武帝时代的一个了不起的人物,他是弥勒菩萨转世。弥勒菩萨的应化,在梁武帝时候应化的就是傅大士,在五代时候应化的就是布袋和尚。
四祖说:“守一不移者,以此空净眼,注意看一物;无问昼夜时,专精常不动;其心欲驰散,急手还摄来;如绳系鸟足,欲飞还掣取;终日看不已,泯然心自定。”“空净眼”,空,就是一切法空;观一切法空的眼,就是法眼,就是清净眼。“一切法有”,就不是空眼,就不是清净眼,就是有翳之眼。“以此空净眼,注意看一物”,以我们的法眼能够集中注意力看一件东西,就是守一。
五祖弘忍的禅法,依据《十六观经》讲的看太阳、观太阳,平视太阳或远或近,观想一个假想的太阳,慢慢地注意力就能够集中。这是从有相来修,从有相修到无相。专心致志地念一佛号,也是注意看一物,称其名字,念念相续。“无问昼夜时,专精常不动”,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,都不要间断。专心致志,精进不懈,精而不杂,进而不退,不要动摇,不要转移。这是一个总的要求。万一心动了怎么办?“其心欲驰散,急手还摄来”,如果说我们的心起了妄念怎么办?他讲得很形象,马上伸手把它拽过来,意思是在妄念起来时不要跟着走就行了,你跟着走就错了,你不跟着走,当下就收回来。他打了个比喻,“如绳系鸟足,欲飞还掣取”。拿绳子把鸟的脚系住了,鸟要飞怎么办昵?你马上又把它拽回来,不让它飞掉。“鸟”比喻我们这个心,“绳子”就比喻我们念佛的这一念。我们的心要分散了,你就以佛号把分散的心拉回来,将注意力集中在佛号上面。像这样“终日看不已,泯然心自定”。用这种方法每天这么去做,专精不移,不要转移目标,我们的心自然就会泯然。泯就是消亡的意思,泯然就是停止一切妄念。一切妄念停止了,我们的心就自然安定。当然,守一不移在这个时候还是有心在用,而不是无心在用,故有能有所。我们初学禅法的人,一定要从有心用功、有能有所开始。从有心用到无心用,从有能所到无能所,到能所双亡,那就是得三昧的境界了。
可以说,一直到今天,“守一不移”这种方法是修各种法门的根本;这个方法是继承了傅大士所传的禅修方法,也可以说是修一切法门的一个基本方法。一般讲禅修时,这个方法被叫做“心一境性”,心专注在一个对象上,境就是对象。
“守一不移”这个方法,是我们中国传统禅法的精髓所在。从印度佛教到中国佛教,一脉相承,都是如此。#p#分页标题#e#
介绍了四祖禅法的功夫、见地与方法,也就是“一行三昧”、“万法不离方寸”、“守一不移”之后,我想再简单介绍一下四祖其人。
四祖七岁出家,十二岁就跟随三祖僧璨。他跟随三祖僧璨有十二年时间,到二十四岁的时候,已经完全继承了三祖的心地法门。那时,三祖僧璨到广东罗浮山去隐居了。四祖得了法,还没有受戒。后来六祖慧能也是这样,他得法的时候还没出家,隐居了十多年之后,才落发受戒。由此可以看出,佛法是平等的,不论是在家人还是出家人都可以得到。这就体现了佛法的伟大和平等精神——得道见性,不见得就非是出家为僧不可,在家人一样能够修到究竟。这两位祖师就是很明显的例子。当然,传法还是要现僧相、现比丘相。只有这样,才有摄受力和教化力,因为释迦牟尼佛也是现出家相来教化众生的。
四祖三十多岁的时候,定居在今湖北黄梅西山双峰山。除了提出具体的禅法以外,四祖还对禅宗的形成和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,这主要体现在他改变了历代禅师传法的方式。
四祖之前,历代禅师都是在一座山里边、一个石崖边,搭一个茅蓬住在那里。而四祖改变了这个状况,他在双峰山底下修了一个寺院,聚徒几百人在那里教学。这样一来,禅宗的传承就有了新的变化,从没有根据地到有一个根据地,从分散修行到集中修行,有利于后来禅宗教团或者教派的成立和发展。假设人员总是分散的,既不利于管理,也不利于形成一种合力。
当时,黄梅地方的经济还是相当落后的,当然,直到今天那里也并不富裕。四祖聚几百人住在那里,吃喝是一个大问题。
自从佛教传到中国来,儒家就因为“和尚不生产却要吃饭、不织布又要穿衣服”这一点,一直跟佛教发生摩擦。这个摩擦,实际上是一个经济问题。
中国是一个重农的国家,是一个对托钵化饭吃的人不恭敬的国家。托钵化饭吃是乞丐,谁会恭敬一个乞丐呢?“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”的人才托钵化饭,这跟印度的风土人情完全不同。印度托钵化饭吃受到恭敬,认为这是修道的人,而中国认为这种人是懒惰的人——你年纪轻轻的,为什么来托钵化饭吃啊?你不晓得去干活吗?
为了解决这个经济问题,四祖想了一个办法:我们也有一双手嘛,我们来开荒种田,不作不食。收获一点粮食够我们吃饭,能够疗我饥疮,这样,就可以维持继续修道。他就用这种方法解决了僧团基本的生活需要。这在中国佛教史上,可以说是一大革命。
有了四祖的“不作不食”,后来百丈禅师才完整地把这种精神继承下来、体现出来;有了四祖“建庙聚僧”,才有了后来马祖建丛林。“马祖建丛林,百丈立清规”,在中国佛教史上,在中国禅宗史上,可以说是一个翻天覆地的改革活动。假如没有这样一些重大改革的话,中国佛教就没有今天。当时,为什么要改革呢?就是为了适应中国的国情。
中国佛教如果没有走这条路的话,就不会有今天。为什么这么说呢?如果不这样,在唐武宗灭法的时候,佛教就会彻底地被消灭了。佛教之所以没有被消灭,就是因为禅宗不化缘,在水边林下开一块地就能够生活,解决了吃饭这个经济问题。后来,百丈禅师提出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,他要解决的也是这个问题。只有经济上没有问题,教团的发展才能消除最基本的障碍。
禅宗提出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,是我们中国佛教的优良传统之一,特别在解放后,我们重点地发扬了这一项优良传统。解放后,佛教能够延续、能够生存下来,也就是靠这把锄头——这把锄头能够种地,能够弄点饭吃,这样,这一件僧衣就保存下来了,这一本经书就保存下来了,这个形象就保存下来了,佛教的精神就有了依托,所以才有今天的佛教。#p#分页标题#e#
这是一个很严肃、很重要的教训和经验。这一点,到现在都值得我们很好地去回味。如果不总结历史教训,我们也可能随时随地遇到新的困难。这不是危言耸听,这是我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。
改革就是为了适应中国的文化背景、社会制度,改革是佛教中国化的必由之路。所以说,四祖对中国佛教的贡献,对禅宗成立和发展的贡献,主要体现在他从思想上、组织建设上、经济来源上,为后来的佛教打下了基础。有了这个基础,才有以后的五祖、六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