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说过多次,禅是修的、证的、参的,不是讲的。虽然禅不立文字,语言文字代表不了禅,但是它又不能离开语言文字,要把禅不立文字这个道理讲明白是离不开文字的。
在历史上,禅有各种各样的方法。
释迦牟尼佛在灵山会上拈花,迦叶尊者微笑,领会其意,传授正法。那样的一举一动、一言一笑,就是方法,而且是最简便的方法。禅传到中国来,达摩祖师在嵩山少林寺向二祖慧可传法安心,经过那么长的时间,经过了种种磨炼,最后也是在一瞬间完成了这种传法安心的活动,那也是一种方法。六祖慧能从岭南来到湖北黄梅,求五祖传法。经过八个月的行者生活,五祖给他读诵《金刚经》,他也在一瞬间领会了禅的深刻意义,然后得法南行,那也是一种方法。到了后来,禅的方法就更多了:举一个指头是一种方法;大喝一声是一种方法;打你几棒也是一种方法。诸如此类的方法,无非是要我们解脱生命的迷惑与痛苦,达到生命的觉醒。到了后来,如果用不恭敬的话来说,禅的方法可以说是千奇百怪;如果用恭敬的话来说,便是法门无量,禅的方法也是无量。
晚近以来,由于净土宗席卷了整个佛教界,禅师们不得不提出另外一种方法,就是教你参“念佛是谁”。这是近两三百年来人们用得最多的一个方法。从某种意义来说,这是一个最稳妥的方法。从“念佛是谁”提出来以后,参禅的方法好像从表面上趋于稳定了,但从其深刻的意义来看,是不是禅在方法上已经走到了尽头?晚近以来,各种法门都发展起来了,但禅宗一法都一直关在禅堂里面,没有真正走出禅堂、走出山门、走到社会。有鉴于此,一些大德居士提出修禅的一些新的方法、新的观念。比如在台湾地区提得最多的、最有影响的一个,就是李耕云先生的“安祥禅”。李先生曾经到大陆来过,安祥禅在居士当中颇有影响,特别是在文化界,颇受一些文化人、年轻人的重视和学习。
我从十八岁开始亲近虚云老和尚,应该说是一个接受传统禅法的人。但是由于所处的时代,实际来说,没有真正能够很好地在修行上扎实地用功夫。虽然我亲近虚云老和尚前后将近有十年左右的时间,但是那时我们一天天忙于搬柴运水、打地抛砖、种田博饭,大概有五年左右的时间是这样过来的。
我十六七岁的时候,就已经上山去砍柴火。砍了柴火卖了以后再买米回来煮饭吃,吃完饭有了时间才能看经。那个时候晚上看经要点小油灯。晚上看,白天没有时间,白天要去种地、要去打柴。不种地不打柴,就没有饭吃,所以晚上看经。那时生活相当地艰苦,想要系统地学习、系统地修行,条件不允许。后来过了三四年左右的时间,我就到中国佛学院学习,一下子又陷入到各种运动当中去了。到了1959年老和尚离开了我们,我们就再也没有办法亲近他老人家。之后,大约将近二十年,我在各种运动当中运动来运动去,做了“运动员”。不过毕竟是从小出家,向道的这一念没有忘记掉。
实际上,禅如何适应现代社会的问题,也就是佛教如何适应现代社会的问题。佛教适应现代社会,不仅仅是一个知识的问题,不仅仅是讲几句佛法、让大家知道佛教是怎么回事,最重要的是要让现代人了解怎样进入修行、怎样改变自己,怎样在佛法中找到安身立命的方法。这才是佛教为什么要适应现代社会,或者是说为什么佛教要现代化的原因。用复旦大学王雷泉教授的话说,“佛教要现代化是为了化现代。”
怎么化现代呢?现代人即使有一个人需要佛法,佛法也有责任教化他、引导他,这就是化现代。不要把化现代理解为包罗一切,好像就是要改造现代社会,不是这个意思。化现代就是要化现代所有信佛的人,只要你信佛我们就有教化的责任,就有正确地引导的责任。信佛要正确地引导,只有正确地引导了,信佛才能够走向积极,才能于佛教有利,于国家、社会、人民有利,当然于我们个人更有利。要正确引导,佛教就要做自我调整;不做自我调整,要想适应现代社会是很难的。
十年浩劫之后近二十年来,我一直在做佛教文化宣传教育方面的工作,比如编杂志。编杂志有局限性,但也有非常有利的一面,做这个工作能够接触到各方面读者的呼声,读者不断地给杂志提出意见和建议,提出他们的想法。在这个工作中,最重要的就是经常思考如何来引导现代人正确地认识佛教。
改革开放以来,关心和研究禅宗的人很多。在书店里,探讨禅的书也比较多。在我的印象里,在公开出版的有关佛教的书籍之中,与禅有关的书占第一位。当然,这其中有“如来禅”,有“祖师禅”,有“文字禅”也有“野狐禅”。社会如此热烈地探讨禅,佛教界自然不能默然。因为在佛教里有个规矩,默然了就是同意了。“默然故,是事如是持。”那就成了人家怎么说,我们就怎么听了。所以也要有反应。但是我感觉到,佛教界的反应是不够的,声音太小太微弱,而且很单调。所以社会上一方面是在把禅推向一个热潮,另一方面在某种程度上也把禅歪曲了。迫于这样一种形势,我从历代祖师的语录、从佛言祖语当中体会到修行不能离开生活,提出了“生活禅”。
“生活禅”这个理念,是在1991年提出来的。1993年在柏林禅寺举办第一届生活禅夏令营的时候,正式推出这样一个理念。当时,我们非常地谨慎,怕这样一个理念提出来遭到教内外人士的反对,那我们就吃不消了。但是由于生活禅这个理念没有违背佛法的精神,没有违背禅宗的精神,恰恰是在这样一个关键问题上体现了佛法的精神,体现了禅的精神,因此能够得到教内外人士的关心重视,也得到了很大的同情和支持。所以生活禅夏令营一直坚持举办,而且影响似乎是一年比一年在扩大。
这就是“生活禅”提出的前因。
生活禅的提出有什么根据呢?
要讲起生活禅来,可以有很多方法,因为禅可以随便跟佛法任何一个理念联系起来讲。吴立民先生(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前任所长)曾在柏林禅寺讲过一个月的《楞伽经》。《楞伽经》的纲要就是“五法三自性、八识二无我”,他讲五法的时候讲了一个题目是“五法与生活禅”。他讲得非常好,因此受到他的启发,我就在他讲法的基础上加以发挥。为什么这么讲呢?因为现代学禅的人学习教义的比较多,离开教义来讲,那就成了我杜撰,根据教义来讲,似乎能够把握它。
五法是《楞伽经》的核心内容之一。这部经典以“五法三自性、八识二无我、空不空如来藏”为其总纲,而五法又是总纲的纲,所以根据五法的次第来讲生活禅,我想是极其恰当的。因为《楞伽经》是达摩祖师传法时用以印心的一部经典。我在选编《禅宗七经》的时候,《楞伽经》便是其中第一部经典。
五法是什么?就是“相、名、分别、正智、如如”。前三者就是我们迷界的生活,后二者就是我们悟界的生活。“相、名、分别”是生活,“正智、如如”是禅。也可以说,这五法不是一个一个地这么排列的,而是重叠的。五法是一件事,不是五件事。一个事物有相,就必然有名,有名,我们就要去认识他;认识一件事物,在开始的时候是我们的妄想分别在认识,是有漏的;如果在这个有漏法上以无漏智慧去认识,那就是正智;以无漏智慧认识的结果就符合于真如实相,那就是“如如”。所以,对于任何一件事情,都可以运用五法来分析。
“相”,就是我们要认识的对象,就是客观的一切诸法,是“名”之所在。“名”就是“相”的名称。比如茶杯,我们不说它是个茶杯,先说它是一个相,然后再说它是个茶杯,那就是“名”。根据这个“名”和“相”,再去了解这个事物,这就是“分别”。“分别”实际上就是认识;这个认识,有时候又叫“妄想”;因为它不是直接认识事物缘起法的本身,而是在执著指导下的认识,所以说它是“妄想分别”,它不符合事物缘起无自性的实相。我们直接能够了解到事物的本质和实相,知道这个茶杯是条件的组合,把条件一个一个地分开以后,茶杯到哪里去了?茶杯无自性,但是它又是因缘组合。这样就能够认识到事物的本质。能够这样认识的,就是“正智”。这样认识所得到的结果,就是“如如”,如如者真如,真如者真理,真理者实相。
“相、名、分别”是生活,同时也是禅;“正智、如如”是禅,同时也是生活。如果把这两者截然分开的话,那生活禅还是不究竟,生活禅就是要说明,生活就是禅,禅就是生活,因为世间的一切万事万物,无不可以包含在我们的生活当中,也无不可以包含在禅当中,所以生活即禅,禅即生活。五法为什么能够便于说明禅呢?它有世间与出世间、有染和净两个方面,说起来比较有层次,生活禅可以用五法这样的次第来说明。
在讲生活禅的时候,我逐步地把它归纳为几个核心的内容。生活禅有四个“根本”:第一是菩提心,第二是般若见,第三是息道观,第四才是生活禅。
这四个“根本”,也就是我所讲的从见地到功夫。菩提心和般若见,可以说是见地。息道观和生活禅,可以说是功夫。但这只是大致上这么分,绝对不能截然地分开。不能说菩提心就只是见地,因为菩提心发起来以后,要见诸行动,那么它也是功夫。般若见好像是偏重于见地,是大智慧、圆满的智慧,也要运用于生活、指导于生活,所以它也是功夫。息道观、生活禅,也是如此。
佛教的一切,特别是大乘法门的一切,都以菩提心作为开端和根本。离开了菩提心,修一切的法门不是堕入二乘,就是堕入外道邪见。
概括起来讲,菩提心就是四弘誓愿:
众生无边誓愿度,烦恼无尽誓愿断,法门无量誓愿学,佛道无上誓愿成。
这是菩提心的具体体现,也是菩提心的实质内容。还有普贤菩萨十大愿王:
一者礼敬诸佛,二者称赞如来,三者广修供养,四者忏悔业障,五者随喜功德,六者请转法轮,七者请佛住世。八者常随佛学,九者恒顺众生,十者普皆回向。
这也是菩提心的内容。没有菩提心的人,智慧慈悲不能具足,特别是慈悲心生不起来。因为他没有度众生的心,没有为社会、人类、大众奉献自己的心,没有想到要为一切众生来舍自己的头目脑髓。这种心发不起来,那么他学禅不过是为了一己的安乐、一己的自由自在而已。
就个人而言,不论他怎么样重要,与广大众生比起来,个人都是非常次要的。但对于这个问题现代学禅的人很难突破。我们往往一想到要学禅,就想到我该怎么样,对我会怎么样,没想到学禅是要发起菩提心,没想到学禅是要为一切众生离苦得乐。“一切众生离苦得乐,我在其中矣。”--这样地来学禅,菩提心就发起来了,这样地来学禅,心量就广大了,这样地来学禅,大家彼此之间的关怀、帮助、理解、同情就会建立起来。因为大家的目标一致,愿望一致,利益一致。菩提心是前导,菩提心是目标,菩提心是我们发心的动力、修行的动力、做事的动力、弘法的动力。所以学禅者一定要先发菩提心。关于发菩提心的内容,佛经上俯拾即是,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内容?就是因为诸佛菩萨、历代祖师都在反复地强调发菩提心的重要性。
第二是般若见。菩提心发起之后,还要用般若智慧来衡量我们的言行,用正见来衡量我们的言行。破除了我执法执后所显示、所证悟、所获得的这种正智,就是般若智、般若见。现在学禅的人,包括我自己在内,是不是破除了我执法执?我们的见解是不是就是正见呢?可以这么说,我们学禅的人,虽然不能每一个人即刻就能达到这样一种境界,但是我们要有“虽不能至,心向往之”的思想。要认准这个目标,不能偏离,一偏离就不对,你心向往之,总有一天会达到。
般若见是眼目。比如说戒定慧三学叫“戒足、定身、慧目”,戒是我们的两条腿,定是我们的身躯,慧就是我们的眼目。有戒有定没有眼目,你往哪个方向走啊?如果只有眼目,没有身躯也没有两条腿,那么正见就没有依托,没有载体,没有办法去落实。所以戒定慧三学,缺一不可。一切的修行都离不开般若见,都离不开正见。八正道中,正见居第一位,最重要。六度之中,般若在最后,是统率,这也是显示它的重要性。
第三是息道观。这个问题比较复杂,不是一言半句能够讲得清楚的。从释迦牟尼佛到历代祖师直至现在,息道观一直都是一个基本法门。息道观又叫“安那般那”,数呼吸的意思。禅如此高妙,如此了不起,最后还要通过这样一个简单的方法来修,这就是越高深的东西越平凡,可能越平凡的东西也是越难做到。就像数呼吸这件事,呼吸离我们最近,于我们最亲切,我们时时刻刻可以感受得到。我们人是怎样生活的?生命是怎样延续的?就是因为我们有这一口气。老和尚们总在说,“一口气不来,转眼即是来生。”可见这口气、这个呼吸对于我们人的重要性。但是这么重要、这么简单、与我们这么密切的事情,我们要把它管好数好,不容易,非常难!
讲息道观讲得最好、讲得最详细的是天台宗。天台宗有五六本书专门讲禅波罗蜜,而禅波罗蜜的重点就是讲数息观。我们的修行目标很远大,知见要正确,但是落实到具体的方法上,一定要非常非常地实在、非常非常地稳妥。只有这样,修行才不会出偏差,修行才不会成为空谈。《瑜伽焰口》里召请和尚的亡灵时说:“黄花翠竹,空谈秘密真诠。”我们不能空谈,空谈不能了生死。我们要从实际的修行中来落实所有高深的理念,在修行上使意识得到净化,这就是我们修行的根本。
我们的身和心是不可分离的整体,净化心念、净化身心的方法很多,数息观是一个最简便、最亲切的方法。对于我们现代的人来说,学禅也好不学禅也好,这个方法没有宗教色彩,你只要去做就会有利益,有受用,这是个很实际的东西。你不学禅也可以修这个观,修了以后你也会得到受用,得到受用了你才晓得释迦牟尼佛的说法真实不虚,这样你再来学禅也不迟。佛法告诉我们,要净化我们的心念就要用数息观。
数息观属于最古老的方法“五停心观”。“五停心观”这个停,不是停止,而是安定,就是使心能够安定下来的方法。散乱心的众生要修数息观。数息观的要领是什么?就是要使我们的意念和呼吸紧密结合起来。佛教的禅定功夫是指一些共性的东西,不是说光哪一门禅定重视呼吸,禅宗也同样重视数息。四祖五祖的法语当中,也多次提到要怎样来调呼吸。达摩祖师的禅法“内心无喘”,从功夫上来讲也是在修数息观。修数息观,就是要使我们的呼吸从不调相变成调相。“风”、“喘”、“气”这三者,为“息”的不调相,只有到了“息”这个阶段,才是调相,所以要“内心无喘”。当然,这个“内心无喘”既有功夫上的意思,也有见地上的意思。从功夫的意义来讲,达摩祖师也是修数息观的,“如是安心者壁观”,壁观者就是使内心无喘。
学禅首先是在一呼一吸的转折上做功夫。呼出来吸进去,叫一呼一吸,它的中间转折是什么?就是息所住的那一刻。息可以分为出息、入息、住息三个阶段,要在住息上做功夫,心才能够真正安定下来。对禅修比较成熟、比较有功夫的人来说,住息的时间越长,得禅定的可能性就越大。或者是说,这样就离得禅定的时间很近,就很有可能将这一呼一吸的转换之间的息住在那里,当下就入定。所以要使我们的意念和呼吸保持一致、保持同步,就必须要非常清楚地知道入息、出息和住息。
我们数呼吸数什么呢?可以数入息,也可以数出息。一般来说,以数出息比较好,为什么呢?因为我们每个人身体里面有许多浊气,这些浊气应该让它呼出来。你把意念放在出息上,就能有意识地把五脏六腑的浊气吐出来。你在出息的时候数数,入息就不要管它,住息也不要管它。但是你要明明白白地知道,息在进来、息在住。住在什么地方?这有一个次第。开始的时候不可能真正使息达到丹田的部位,丹田就是我们脐下二指或三指的地方。练习的时间长了,功夫纯熟了,你就能够慢慢地使呼吸由浅到深、由粗到细、由短到长。开始可能在胸口这个地方,慢慢下来一直到气海(丹田),到这里就不要再往下边走。要注意这个,往下边走就走不下去了。想做到一步到位不大可能,要想能够真正把气息慢慢引入丹田,专门练习的人也要经过三五个月才有可能做到。不能一下子把息引到丹田怎么办呢?引到哪儿是哪儿,不要勉强,勉强会出毛病。要慢慢地来,使呼吸深、细、长,还要慢慢地使整个气息引到丹田。引到丹田后气还要扩散到全身,那样你就可以不用鼻孔呼吸了。八万四千个毛孔都可能成为呼吸的管道,它本身就是呼吸的管道,因为我们没有真正地去修炼去训练,所以不能把八万四千个毛孔的优势都调动起来。
修到一定程度后,全身的优势都可以调动起来,其结果就是心变得安定,身体的潜在功能就会慢慢发挥出来。身体健康了,精力旺盛了,智慧开发了,还可能出一点小神通。如果出了一点小神通,你必须很好地去运用它,不要人家荷包里的钱有多少,你看得很清楚,就学搬运法把别人荷包里的钱调出来。这个方法我们不要,我们可以看得见,但是不要去用,一用你就失去神通了。这当然是开玩笑的话,最重要的还是要得定、要开发智慧,逐步地使烦恼淡化,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。烦恼淡化了,有没有智慧、有没有禅定你不要问,那是必然的结果。只要烦恼淡化了,就会有定、就会有慧。烦恼盖覆了智慧,因此智慧不能发挥出来。一旦烦恼能够得到淡化、得到清除,那么我们本自具足的如来智慧德相就会显现出来。
刚开始在进入数息观的时候,我们的呼吸可能会很粗很粗,有时候鼻子不通气,呼吸像拉风箱一样,那个时候就是风,不是息,这是息的不调相。经过一段时间,这个风相会消失,就出现喘。喘就是我们呼吸出入不均,快一下、慢一下,结滞不通,这也是息的不调相。当每一呼每一吸之间的距离基本上趋于稳定,只是在呼吸上比较粗,感觉得很明显,这就是气。风、喘、气这三者叫“息不调相”。息的调相就是息,息是“若有若无,绵绵密密”,出入比较均衡,而且又没有声音。这就叫做“若有若无,绵绵密密,为息调相”。
把呼吸调好,把前面的三个不调相逐步地排除,调到息的调相,这需要一定的时间。调呼吸这种方法不一定只是修禅宗、修禅定的人使用,修一切法门,调息都是一个前提。念阿弥陀佛也要调息,调息调得不好,念阿弥陀佛就很吃力,心就定不下来。
关于息道观,我想不能够太细地来讲。
下面讲生活禅。
通过几年的探索实践,我总结出生活禅的四句口诀。
第一句是“将信仰落实于生活”。
这是我们学禅的人最重要的一件事。我们往往不能够把信仰和生活联系在一起,往往不能在生活当中去落实信仰,往往是把信仰与生活打成两截,以为我到寺院里去的那一刻是信仰,回到家里就是另外一回事。在家里的打坐是在学禅,上街买菜、待人接物就是另外一副面孔。这就是信仰没有落实。如果是一个真正把信仰落实于生活的人,那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分分秒秒都在禅修。
第二句是“将修行落实于当下”。
你不要认为只有寺院里才是修行,只有坐禅才是修行,只有到寺院里来烧香拜佛才是修行,早晚诵经才是修行。如果是这样,我们修行的时间就太少了,一天二十四小时,学禅不过一两个小时,其他的时间怎么办?年纪大的人可以一天拿着珠子念阿弥陀佛,年轻的人要上班、要工作怎么办?有办法,只要你每时每刻观照自心,每时每刻观照当下,就能够把修行落实于当下。一切从现在开始,永远都是现在,永远都是起步,你永远都在修行。一天二十四小时分分秒秒都安住在当下,就是分分秒秒在修行,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真正成为一个禅者,才真正能够与禅融为一体。
第三句是“将佛法融化于世间”。
佛法不能关在寺庙里,佛法不能跟世间法打成两截,佛法与世间法不能分家。要晓得离开世间法没有佛法,世间法只要用佛法的观点加以净化、加以超越,它本身就是佛法。六祖慧能大师有四句话:“佛法在世间,不离世间觉,离世觅菩提,恰如求兔角。”就是说离开世间法要来觉悟佛法、找到佛法,就等于在兔子头上找犄角。兔子本身没有角,它如果有了角的话就不成其为兔子了。佛法离开了世间就没有依托了,就没有教化的对象了。
佛法在哪儿呢?佛法就在平常的穿衣吃饭日用施为等一切具体事务当中。这一点很难理解。我们往往觉得这不是佛法,是世间法。但什么是佛法?表现出来的东西都是世间法,但也都是佛法。世间法也是佛法,只要我们用佛法来理解它,就是将佛法融化于世间了。
第四句是“将个人融化于大众”。
这是我们每个人要记住的,因为离开了大众就没有个人。这个道理,大家应该说都是能够懂的。但是往往懂得道理,不等于能够按这个道理去做。怎么叫将个人融化于大众呢?我们生活在社会中、在团体中,这个社会像网一样,我们是这个网上的一个小网孔,如果我们离开了这个网的整体,到哪里去找个别的网孔呢?我们个人就好像是大海里的一滴水一样,如果把这一滴水从大海里孤立出来,不到一个小时,这滴水就干涸了。个人是非常渺小的,只有集体的力量才是无穷无尽的。所以说我们一定要时时刻刻想到我是众生的一分子,我不能离开众生,不能离开大众。佛都说“我在僧数”,说“佛在僧数”,佛是僧团里面的一分子。佛说法的时候也有一个比喻,就是说那一滴水不能离开大海,离开大海那一滴水就会干掉,个人不能离开集体,个人离开集体是一无所用。
禅修的目的,不外乎是要使我们的痛苦得到止息。痛苦从哪里来?痛苦来自无明和迷惑。因此只要有明、只要有智慧,就不会有痛苦。明是什么?明就是觉性,明就是正见、正知、正念。我们在日常生活当中要不断地培养这种觉性,以观照当下的方式来培养我们的觉性,使这种观照保持连续性和稳定性。我们禅修无非就是要这样,做到在日常生活中打成一片。打成一片,用现代话说,就是要保持连续性和稳定性,使之绵绵密密。这种禅修,便是在生活中修行的生活禅。在日常生活中,我们不断地观照自己身心的实相,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念念分明,分分秒秒在在处处提起正见、安住正念、观照当下,这便是生活禅。
在行住坐卧当中,能够时时观照当下,使自己的心与佛相应、与法相应、与戒相应,我们当下便是身居乐土。这种觉性形之于语言,必然是清净语、慈爱语、柔软语,由此而达至我们的口业清净,这种觉性见之于行动,必然是慈悲、道德、奉献,助人为乐,与人为善,由此而达至我们身业的清净;这种觉性能使我们的心保持灵明不昧,照破内在的贪嗔痴三毒,养成慈悲喜舍的心态,成就觉悟人生、奉献人生的精神,由此而达至意业的清净。勤修三学,化解并淡出三毒,净化三业,是我们禅修的全部任务,而所有这一切,只有在日常生活中去落实完成。
佛法不离世间法,佛法的任务就是要净化世间法、提升世间法、超越世间法。同样,禅修也绝不能离开世间法,绝不能离开生活。离开了生活、离开了世间法,禅修的断、证--禅修要断什么证什么便成了无的放矢、空中楼阁,没有一个着落之处。所以我们要深刻地认识,佛教要适应当前的社会,要适应当前大众学佛修行的需要,佛教要契理契机地弘法、利益众生,必须要调整我们的步伐,大力提倡人间佛教,提倡在生活中修行、在修行中生活的生活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