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时间匆忙等原因,这次的考察比较表面化和肤浅,很难深入到日本佛教界的真实状况,不过还是从中窥见中日禅风的某些异同。
汉传佛教的特质是禅,同样的,源于中国的日本禅宗势力很大,在日本佛教界占主导地位,尤其是临济宗和曹洞宗势力最盛。从社会生活来看,禅在很大程度上融入日本国民的生活,比如文学、艺术、茶道、园林等。笔者在南禅寺购买了一册关于日本园林的书籍,书名就叫《禅院中的三摩地》。但是,并非所有日本国民都对禅对生活的渗透和浸润有察觉,所谓“日用而不知,习焉而不察”。何燕生教授介绍说,当今日本国民体现出的信仰层次更多是“临时抱佛脚”的类型,比如心中有什么愿望,就去寺院求佛菩萨恩赐,等到愿望满足了,就把佛菩萨忘在脑后了。明基大和尚则感叹,每个不同的地方都有不同业力的显现,佛教也不例外。
和中国相比,日本的寺院相当多,像满大街的便利店那样多,一个街区往往有好多家小型寺院。每个寺院都有固定的信众,也叫檀家。寺院最主要的功能是出售墓地,并为檀家超度亡灵,举办祭祀活动。因此,日本佛教被日本学者称为“葬礼佛教”“死人的佛教”。
由于特殊的国情,日本和尚和在家居士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。据何燕生介绍,日本明治维新时期,也就是我国的鸦片战争期间,日本天皇为了抵制基督教的快速传播,下令要求出家人结婚生子,寺院的住持可以世袭,也就是父传子,子传孙,如果没有儿子,只有女儿,就会招倒插门女婿当住持。寺院家族化,出家人世俗化、职业化,从这个角度看,日本佛教走向没落是不争的事实。据说解放后也有关于中国出家人要不要持戒、独身、吃素这样的争论,后来有日本友人向中国佛教界领袖建议:千万不要学日本,否则就会走向穷途末路。
和日本相比,中国的寺院建筑遭到巨大的破坏,唐宋时期的建筑已经寥寥无几,但好在改革开放以后,不仅我们的寺院在老一辈高僧大德的艰苦努力下不断恢复重光,而且汉传佛教最完整的传承也保留了下来,并呈现蓬勃向上的发展势头,这是中国佛教的幸事。
尽管如此,日本佛教界也有一些真正发心修行的出家人,比如曹洞宗大本山永平寺等寺院长年聚集500余位出家人发奋修行,每天凌晨三点半起床坐禅,禅堂里满满的。可惜大家这次没有机会去永平寺。在妙心寺,有一处出家人专门修行的地方,不接待任何访客。妙心寺冬季会举办多次严格的禅七,每周末有针对平民的禅修。据了解,近年来,周末禅修和抄经活动很受市民和青年大学生的欢迎。
#p#副标题#e#
在仙台,日本曹洞宗宫城县宗务所所长小野崎秀通长老、郡山女子大学何燕生教授,带领我们冒雨访问了位于东北大学的鲁迅纪念碑,东北大学的前身就是鲁迅当年就读的仙台医科专科学校。碑文上写道:“中国文豪鲁迅先生自1904年秋至1906年春曾在仙台就学于现东北大学医学部前身的仙台医科专科学校,但因痛感国危,意识到拯救民族之魂方为当务之急,遂立志弃医从文,仙台乃为其转机之地。鲁迅先生写下了诸多告晓中国新文学的作品和评论。为纪念他青年时期的留学生活,为将他的伟大形象永世流传,敬仰他的人们特立下此碑为念。”
大和尚提议在雨中向这位爱国文豪诵心经并回向,也许这样的活动在鲁迅纪念碑前是第一次。在近现代中国史上,有诸多精英分子为了救国救民,踏上了海外留学之路,有些人成了伟人。据了解,日本还为另外两个中国留学生树碑立传,一位是周恩来,另一位是郭沫若。
#p#副标题#e#
随后,一行人来到一家很别致的寺院——轮王寺,住持叫日置长老。这家寺院从山门到寺院之间有一条长约二三百米的阶梯式步道,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。日置长老还带大家穿越寺院大型的池泉回游式园林,这座园林非常清雅秀美,比一般寺院的园林要大好几倍。日置长老对园林很在行,他说愿意为大金塔园林方面的建设出力。
轮王寺大殿等室内建筑全布置成塌塌米的样式,因为是周六,有一些大学生已经在一间专门的茶室学习茶道。大家在大殿诵完经后,长老请大家到另外一间茶室体验茶道,几位身着和服的女居士非常殷勤地为奉上香浓的抹茶。日置长老说,2011年3月11日的日本大地震,让寺院的禅堂受到很大的损失,目前正在重修,由钢筋水泥改成全木制结构。在交流中,日置长老告诉大家,轮王寺很受信众欢迎,尤其是周末一般都有数十人的坐禅、茶道、抄经等活动。据何燕生教授介绍,日本政界有不少人喜欢坐禅,比如首相中曾根曾身着和服在禅堂会见美国总统里根,现今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东京有专门的禅堂。
#p#副标题#e#
与日方的友好交流在6月27日晚进入高潮,当时,日方佛教界和学界代表小野崎秀通长老、曹洞宗宫城县宗务所教化主任佐藤文仙长老,仙台佛教会副会长伊达广三长老,东北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宗教学研究室助教大村哲夫,在一家中华料理“翠林”饭店举行欢迎晚宴,何燕生教授担任翻译。
长老小野崎秀通首先回忆了难忘的一幕:2012年访问四祖寺时,老和尚在他袈裟的背后写下曹洞宗的名言“只管打坐”,他一直珍藏着,并向大家作展示。长老同时提议,因为曹洞宗的坐禅传统是面壁而坐,希望中国也有面壁而坐的禅堂。大和尚回应说,大金塔内会有一个这样的禅堂。
在座的日本友人读过何燕生教授翻译的日文版《生活禅钥》和前东北大学教授中岛隆藏翻译的《做人的佛法》等书籍后,对净慧长老非常敬佩,对长老倡导的生活禅理念高度认同。他们甚至提出要在日本办生活禅夏令营的设想。大和尚向他们介绍了慧公的重要贡献,在中国佛教界的领袖地位,以及国家的高度评价,并告诉日本友人,“我们将坚持继承老和尚的弘法方式,做到弘法大众化,让禅适应现代人的生活,让更多青年人了解生活禅。”
发生在日本的大地震和海啸,给日本带来巨大的生命财产损失,在这当中,日本的寺院发挥了积极的救援和心理抚慰作用。地震和海啸发生后,小野崎秀通的曹洞宗洞源院成为400余难民的庇护所,不仅每天给无家可归的难民提供饮食居住等生活所需,而且通过心理疏导,让失去亲人和财产的难民们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。小野崎美纪女士在这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,艰难困苦还激发了她的创作激情,她以“温暖的手”为题,写下了数十首诗歌,目前已出版了日文版和英文版。大和尚同意将其译成中文后在四祖寺印刷。
另外一个感人的故事发生在佐藤文仙长老海边的寺院,当时凶猛的海啸掀起2米多高的海浪,黑色的浪头追着人跑,他一家三口被冲到屋顶上,当时又下大雪,极其寒冷。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,佐藤长老发现一个老爷爷和幼小的孩子被冲到他家的寺院里,就千方百计把他们救活了。在救援直升机即将撤离时,他机智地在堆满积雪的屋顶上写下“还有5个人”几个大字,让自己一家三口和那对祖孙俩得以获救。这一画面被日本NHK电视台拍到了,成为当时震撼人心的一幕。大和尚则告诉他们,日本大地震发生后,四祖寺也捐了10万元人民币,前不久尼泊尔地震,四祖寺、柏林寺、大开元寺又分别捐助了10万元,体现了佛门的慈悲为怀。
最后,大和尚告诉日本友人:“这次在日本看到如此众多的唐宋寺院建筑,心中很感慨,而我们国内的古老寺院建筑顶多是明清时期的,唐宋年间的很少。”大和尚还对日本友人说,过去柏林寺和日本永平寺之间有互换交流活动,柏林寺曾接纳日本僧人在寺内修行,而柏林寺也有过7名僧人到日本永平寺学习和修行,“希望下次去日本,能够和日本的修行人一起在禅堂生活几天。”对方积极应允。